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傻瓜妈妈 电视剧(傻瓜妈妈电视剧剧情介绍)

fudankw5个月前 (07-13)文章知识10
傻子母亲年后清醒,想起北京有套四合院,女儿前往后傻眼了


第1章

  “这痴儿傻母净给人添麻烦,平日里要送饭菜去,如今死了还得麻烦我们去收尸,呸,晦气。”

  “小点声,人才死半天,只怕魂还没走远,小心来找你麻烦。”

  “冤有头债有主,要找去找二姑娘三姑娘去,又不是我们将她们母女两堆成雪人,活活冻死的。”

  “不是说大姑娘也在?”

  嘈杂中,许秧秧猛然睁眼。

  她没死?

  乌溜溜的眼珠子动了动,许秧秧脑海中不断闪过些许陌生的记忆。

  整理消化片刻,她发现自己从十六岁,穿成了说话颠三倒四的四岁小傻子。

  从前呼后拥的许家大小姐,成了大云朝吏部侍郎府的庶出五姑娘,吃不饱穿不暖,还天天被府里大大小小的人欺辱。

  原主就是被自己的三位姐姐堆成雪人给生生冻死的。

  还有原主母亲,也是个傻的,为了陪女儿,乐呵呵地也让人堆成雪人。

  如今缩水成无依无靠的四岁女娃,这该怎么活下去?

  怅然之际,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杀猪声:“诈诈诈......诈尸了!”

  原本站着的仆妇家丁瞬间跑得无影无踪。

  寒风瑟瑟,卷过破旧的门窗,顿时颤颤巍巍地发出吱呀吱呀声。

  许秧秧翻过身,两只小手撑在雪地上,铆足吃奶的力气,嘿咻一声才站起来。

  小身板就是不得劲。

  她简单扫一眼,身旁有两个一大一小的雪堆,便是原来堆在她们身上的那些,原主母亲依旧直挺挺躺在大雪堆里。

  一身发旧的粗布衣裳,穿得还不如方才落荒而逃的下人。

  许秧秧走近仔细一看,不由得脱口而出:“妈妈?”

  原主母亲竟长得和她记忆中的妈妈一模一样,柳眉弯弯,翘鼻如峰。

  鹅蛋脸樱桃唇,连右眼角下那颗黑色的泪痣都丝毫不差。

  许秧秧心脏猛地一跳,连忙跪下去拉着已经冰冷的手喊了好几声妈妈,许是老天爷不忍,长得和妈妈一样的女人睁开了眼睛。

  “妈......娘亲!”在古代,是要喊娘亲的,她急急忙忙改口。

  下一秒手腕被紧紧握住,美人娘亲坐了起来,双手改成紧紧捏着她的肩膀,着急忙慌地追问:“你刚刚叫我什么?不是娘亲,是......”

  许秧秧隐隐有种预感,歪了下小脑袋:“妈妈?”

  “秧秧!”美人娘亲一把将她搂进怀里,雪的清冽气息混着泥土的味道涌入许秧秧的鼻腔,她反应过来,妈妈也跟着穿越了。

  “秧秧,妈妈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。”母亲豆大般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许秧秧后劲,像热水似的温着冰冷的皮肤。

  许秧秧抬起小小的手臂在母亲后背拍了拍,柔声哄着妈妈,乖巧得一如妈妈和爸爸离婚的时候。

  那年她也才四岁,此后十二年没再见过,医院临死前也没有再见上最后一面。

  如今见上了,许秧秧又回到四岁的模样,紧紧抱着母亲的脖子蹭了又蹭,喊了一声又一声“麻麻”。

  稚子之声,软软糯糯。

  母亲抱着她亲了一口又一口,只要女儿在哪里都是家,高高兴兴接受了穿越的事实,还纠正道:“秧秧,以后都要叫娘亲,省得露馅。”

  “好哦,娘亲,窝要下来自己走。”妈妈穿过来的这具身体太瘦弱了,一阵风吹来都会倒。

  反观自己,白白胖胖的,脸蛋一捏一把肉,手臂跟莲藕一样,都一节一节的了。

  这些可都是原主母亲无数次厨房偷食挨打养出来的。

  还有身上穿的衣服,虽然不合身,也是些粗布旧衣,可她还是裹着一层又一层,只是这会被雪浸透了,湿哒哒的不舒服,平日里可是很暖和一点没冻着。

  “娘亲,窝自己走啦。”

  “没事儿,娘喜欢抱你。这个家我们娘俩待不得,回院子里拿了东西我们就走。”

  是啊。

  她一个没有金手指的四岁崽崽,母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,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深宅大院里,活不了多久怕是又得挂。

  许秧秧深谙“反派死于话多”、“主角死于拖拉”的道理,叫母亲别去收拾东西了,直接从后门偷溜出去。

  母亲却道:“还得去拿样东西,有了它我们才能去投奔你舅舅。”

  许秧秧眨了眨眼睛:“舅舅?”

  “嗯,原主虽然痴傻,脑子里的记忆也很乱,不过妈妈还是从记忆搜索到一些有用的东西,原主哥哥是这个朝代最有威望的大将军,手握几十万大军的那种。”

  “!”许秧秧的眼睛蹭一下亮晶晶的。

  姨娘妾室,生来痴傻。

  府中受辱,陷害而死。

  一朝穿越,原来背景强大!

  我的妈妈!

  你这妥妥的主角啊!

  ......

  与此同时。

  一位仆妇神色匆匆进了当家主母的院子,过一会便出来,又去了另一处院子,朝院子里的女子道:“玉姨娘,海棠苑的主子醒了,这事还得请你处理干净,若是老爷知晓,只怕二姑娘和三姑娘在老爷那讨不得好。”

  玉氏脸色一白,身边两孩子也跟着害怕地缩了缩肩膀,她赶紧轻抚女儿们的后背,且让她们回自己屋里头去。

  “李嬷嬷,夫人何意?”

  李嬷嬷微微一笑:“唯有死人方能守住秘密。”

  玉氏眉头微蹙,她虽厌恶容姨娘母女,却也从未生过要人命的念头。

  见她犹疑,李嬷嬷又道:“玉姨娘,老爷有多少年未踏足海棠苑了?”

  玉氏:“三年有余。”

  如若她没记错,自从大夫诊出五姑娘痴傻之症,老爷便再不待见那母女。

  李嬷嬷:“那老爷每月又进玉姨娘这多少次?一月怕是有十五日罢?老爷对玉姨娘宠爱有加,东窗事发老爷也断然舍不得怪罪。”

  这话说到玉氏心坎坎上,登时扬起眉毛:“那是。”

  李嬷嬷眸光微闪,乘胜追击:“玉姨娘可能不知道,容姨娘不过一介流民孤女,老爷见其貌美,方才哄其入府为妾。”

  既无殷实娘家,又无家主宠爱,死了便死了。

  为了儿女,她做一回刽子手又如何。

  玉氏应声知道,便带着信得过的两人前往海棠苑,正好堵住要出门的母女。

  “这是要去哪?向老爷报信?”

  许秧秧抬头,方才母亲给她扎的两个小揪揪在头顶晃了晃。

  玉氏没想到这五姑娘梳起乱糟糟的头发,洗干净脸蛋,露出两只水灵灵的眼睛,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你,实在玉雪可人得紧。

  若是自己生的女儿,只怕老爷要宠上天去。

  可惜了,留不得。

  玉氏悠悠地对下人道:“还等什么?容姨娘和五姑娘的尸体就在那,赶紧绑了丢到乱葬岗去,省得在院子里烂掉,熏着人可不好。”


第2章

  玉氏手中捂着汤婆子,身穿鹅黄色软烟罗裙,外罩白色大氅,头戴琳琅珠钗,唇点丹红,身子动一下摇曳生姿。

  站在四处漏风的海棠苑颐指气使,堪比贵妇进了贫民窟。

  大手一挥草菅人命的眼神仿佛在看两只蝼蚁。

  蝼蚁尚且偷生,许秧秧又怎么允许再有人欺负妈妈。

  “呀!”大喊一声给自己壮胆,许秧秧像只小火箭似的冲到拿着麻绳的家丁面前去。

  “嗷”一声,朝着对方的手臂就是一大口。

  不要以为小孩就没有武器。

  她牙齿锋利着呢!

  众人一惊,谁也没料到素来懦弱可欺的五姑娘竟敢张嘴咬人,真是疯得更甚了!

  家丁疼得倒吸一口气,抬手就想甩开,谁知道这小萝卜头跟麦芽糖似的,无论如何都甩不开。

  家丁眼底陡然生出一抹狠戾,手上捏着的麻绳就要往其脖子套去,他不信勒不死这小玩意。

  小孩短手短脚,松嘴想跑也不及对方快。

  许秧秧以为自己要遭殃时,家丁的脑壳突然“咚”一声,鲜红的雪顺着额头留下来,顺势倒在地上。

  “!”许秧秧小嘴一张,眼睛瞪圆了。

  她看向母亲扬起的石头,尖锐处沾染着血迹,手还在微微发抖却始终没有丢下凶器。

  “谁也不能伤害我女儿。”母亲的眼神越发坚定,捏着石块的手紧了紧,冷冷瞥着玉氏,“疯子手上可没个轻重。”

  玉氏身旁就剩一个小丫鬟,登时有点害怕地挪了挪脚步,嘴上却是不饶人:“容雨棠!你,你竟敢伤我的人!”

  玉氏又给了丫鬟一个眼神,赶紧上,还等什么!

  丫鬟看着倒地的家丁,犹犹豫豫的。

  许秧秧肯定不会坐以待毙,拉着母亲就往记忆中的墙角跑去,原主记忆中那里有个狗洞。

  还没有被封。

  许秧秧眼睛一亮:“娘亲,这里!”

  玉氏主仆已经追了过来,情急之下母亲将手帕里裹着的东西交给她,弯腰细声叮嘱:“南街尽头,大将军府找舅舅,记住了吗秧秧?”

  “一起......”

  “我断后。”

  母亲一把将她塞进洞里,用力推了过去,起身挡在狗洞前。

  “姨娘,待我去把五姑娘抓回来!”丫鬟自告奋勇,小的她可不怕。

  玉氏旋即点头,先上丫鬟再叫个帮手来再去追那小傻子不迟。

  ......

  一墙之外的小巷子里,许秧秧迅速爬起来,抹了一把脸上的雪,冰冷的水让她思绪更加清明。

  找舅舅。

  救妈妈。

  这次一定要救妈妈,绝不能再像当年那样傻乎乎站在楼梯上,眼睁睁看着妈妈挨打什么也做不了。

  然而如今她还是四岁的小身板,跑起步来歪歪扭扭的,鞋子又是其他人穿剩的,大了一码,跑着跑着,摔了!

  扑通一声就是个狗吃雪。

  正好摔倒在一个麦芽糖摊子那,空气着飘着麦芽糖的香气,许秧秧肚子不争气地“咕噜咕噜”两声。

  没等她爬起来,后颈的衣服被人拎住,身子陡然腾空,像提小鸡崽似的。

  “谁哇!放窝下来!”

  “你竟会说话了。”一道冰冷又稚嫩的嗓音传来,想来也是个孩子,并且认识原主,而原主又从未出过府。

  许秧秧心头一紧,不会被人守株待兔了吧?

  她努力抬起头,终于瞧见对方的模样。

  七八岁的年纪,穿着陈旧,束起的头发凌乱,丝丝缕缕发丝垂在两侧,黑沉沉的眼睛带着浓浓的戒备与怀疑。

  跟只掀开獠牙的狼崽子一样,令人不由自主地发怵。

  原主记忆里有这个人。

  许府三公子。

  原主的三哥哥。

  不过此人并非渣爹亲生,原主曾听下人议论过,养子名义入府,却冠许姓,是个外室子。

  外室子甚至不如庶子,地位低下,在府里的日子也是粗茶淡饭,看人眼色的。

  不过比原主她们好,多少有个小厮在身边伺候。

  小厮拿着买好的麦芽糖,瞧见许秧秧后面色一惊,活见鬼似的,似乎有什么话想说,看到在空中扑腾个不停的人又生生咽回去。

  “五姑娘怎的出来了?”

  许秧秧可没空理人,她忙着呢,挣扎着让人把自己放下来,怎么吼都没用,只好放软声音,脆生生地央求:“三哥哥,能不能放窝下来?”

  小公子身子微怔,目光微闪,晦涩不明道:“叫我什么?”

  难道不能叫哥哥?

  许秧秧立马改口:“三公子?”

  小公子眉头顿时皱起。

  又喊错了?许秧秧心惊,实在没辙了,也不知道妈妈现在怎么样,急得眼眶红了。

  咬人小秧再次上线,磨着牙要张嘴。

  小公子眼疾手快一丢,许秧秧重重摔在地上,脚上大码的鞋子都摔脱了。

  脚上没穿袜子,露出一双冻得发紫肿胀的小胖脚,有个别指头还破皮流血,在皑皑白雪中十分刺眼。

  许秧秧凶巴巴瞪他一眼,一骨碌翻身起来,小嘴里发出一声奶乎乎的“哼!”

  转头便瞧见玉氏的丫鬟追来了,身旁多了个膀大腰圆的男人,正正堵在巷子口。

  “五姑娘要去哪?”

  许秧秧寡不敌众,紧张地往后退,索性躲到三公子和他小厮的身后去。

  丫鬟瞧见了,劝道:“三公子还是莫多管闲事的好,否则玉姨娘不会放过您的。”

  她步步逼近,在三人面前停下,笑盈盈道:“这往后在府里的日子,又该如何熬下去啊?”

  许秧秧紧张极了,下意识地去抓东西,抓到一只瘦弱的手臂。

  小公子侧头垂眸,凝了一眼方才喊他三哥哥,此刻泪眼汪汪的小女孩,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。

  “我便要管,你又待如何?”他将人拦在身后。

  许秧秧眼底露出一丝诧异,她竟然被一个小孩保护了。

  “三公子,你还真当自己是许府三公子?”丫鬟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,嘴角勾起一抹浓郁的讥诮,“你娘是个下贱东西,做人外室,生出来的东西如此不知天高......”

  扑哧。

  像是什么东西被捅的声音。

  扑哧。

  又一声。

  许秧秧瞧见方才还盛气凌人的丫鬟家丁直直在她面前倒下。

  鲜红的血从两人胸前一股股地流出来,淌在雪地里。

  许秧秧缓缓低头,部分鲜血顺着锋利的匕首滴落在她脚边的雪地上。

  一滴,又一滴。

  “辱我母亲者,该杀。”狼崽掀开的獠牙咬人了。

  还是两个。

  一击毙命。

  许秧秧浑身僵住,声音都结巴了:“对,对,对不起......”

  她刚刚不应该凶他的!

  三公子擦了擦带血的匕首,插回鞘中,提醒她道:“走吧。”

  要不是许秧秧是个十六岁的灵魂,只怕当场要吓哭出声。

  现在也没好到哪去,眼眶红红的,身子微微颤抖,好一会才缓过来一点,没顾上穿鞋便跑了,头也不敢回。

  “小公子,您您,您吓到五姑娘了。”身旁的小厮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小主子杀人,却还是望着躺在血泊里的两具尸体吓到结巴,毫无血色的脸皱着,快要哭出来了,“这,两个,奴才处理不来......”

  小公子静静望着跑得跌跌撞撞的背影,幼小且倔。

  三四年前,他也曾这样奔跑在冰天雪地里。

 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,小公子看向目睹杀人过程而无比平静的麦芽糖大叔,回答小厮的话:“自会有人处理。”

  麦芽糖大叔目光躲闪,难不成小主子知道了?

  下一秒刻笑盈盈地问:“小公子?麦芽糖还要吗?”

  “多拿一份。”


第3章

  南街将军府。

  两墩石狮子威风凛凛立于门口。

  许秧秧冲到门前,矮小的她扒拉不到门环,两只小手只能不停拍打大门,大声朝里喊着:“舅舅!舅舅!”

  跑了一路的她小脸彤红,像抹了两坨红红的胭脂,嗓子一路灌着冷风,每喊一声嗓子都扯得又干又疼。

  双脚倒是没有感觉,已经冻麻木了。

  “舅舅!舅舅!”

  路过的人瞧见乞丐般的小女娃,不由得摇头:“怎么什么人都来大将军府认亲?这次还是个小孩,装起大将军外甥了。”

  有好心人提醒她:“小女娃,大将军不是好惹的,近年来不知道多少人上门认亲,都让大将军打出去了,打得满身是血,就剩一口气吊着呢。”

  人人提到大将军是又敬又怕。

  许秧秧没听,依旧不停地敲打,大门终于在她力气耗尽前打开。

  “大早上谁打扰老子清静?”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昂首阔步而来,凶神恶煞的模样能止小儿夜啼。

  瞧着和母亲有几分相似的人,又听路人恭恭敬敬喊大将军,许秧秧断定这就是自己舅舅了。

  大腿赶紧抱起来!

  “舅舅!救救娘亲!”

  “谁是你舅舅,滚......”

  “窝娘亲叫容雨棠!”许秧秧不给对方踢开自己的机会,一边抱得死紧。

  屁股墩直接坐在对方大脚上,空出一只手掏出信物:“窝有这个!”

  听到小女娃说出自己亲妹子的名字,又拿出什么东西来,容大将军便没将人从腿上拉开。

  陈旧的手帕上有三朵海棠花,一朵已然开放,两朵还是花骨朵儿。

  上面绣着“雨棠”二字,歪歪扭扭的。

  他认出这是自己夫人的手法。

  云京再找不出第二个绣工比他夫人还差的贵女了。

  容大将军瞳孔微微一缩,迫不及待打开手帕里包裹之物。

  一支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海棠金钗。

  手帕是他夫人所绣,这支金钗是他亲手所造。

  他这大老粗当然造不出什么精致玩意儿,所以这金钗上的花瓣也是歪歪扭扭。

  妹妹很喜欢这两个物件,日日戴在身上,什么首饰都不要,及笄那日也是。

  而妹妹便是在及笄那日走丢的。

  容大将军手一抖,低头看向坐在自己脚背上的小女娃,头发上的小髻已经散了一个,白里透红的脸蛋,睁着大大的眼睛,扑闪扑闪的。

  比皇帝生的公主还漂亮!

  是他外甥女没跑了。

  容家的种从来都不差!

  心里正乐着,瞧见冻僵受伤的小脚,容大将军脸色又黑了,赶忙脱下黑色大氅将外甥女裹成一团抱在怀里。

  比起舅舅的脚背,许秧秧觉得坚实的手臂舒服多了。

  “你方才说救你娘,发生了何事?在何处?”

  “许府,侍郎府,娘亲要被打死了!”

  耳边响起一道口哨声,马蹄声随之而来,一片红棕大马在许秧秧面前停下。

  舅舅一手将她箍在怀里,翻身上马,驾着大马朝许府驰骋而去。

  马儿嘶鸣,许府闻声开门想探个究竟,容大将军一脚一个下人,直接闯入府中。

  放眼整个大云,谁又能拦住在战场上杀敌不眨眼的大将军,府中管事只得匆匆忙忙去寻老爷。

  “舅舅,就是这里!”许秧秧指着海棠苑歪歪扭扭的门匾。

  “容雨棠,这样都不咽气?你的命可真硬。”里边传来玉氏的声音。

  “踹门!”许秧秧怒了,伸着自己的小短腿就要踹,但是有舅舅在,哪儿轮得到她出脚。

  舅舅一脚就把门废了,碎成好几块。

  屋里的人纷纷抬头瞧过来。

  容雨棠瘫倒在地,脸蛋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,撑在地上的十指也被折磨得血糊糊的。

  “娘亲!”

  “秧秧......”容雨棠看到女儿完好,还顺利叫来救星,惨白的脸露出一抹笑容,有救了。

  终于撑不住彻底晕过去。

  “好啊,小傻子回来了,还知道带个帮手。”玉姨娘不识得面前之人,目光揶揄道:“小傻子,这是你娘在外的奸夫吗?”

  玉氏哂笑一声,又端起女主人的架势:“哪里来的野蛮人,竟敢擅闯......咳!咳咳!”

  容大将军单手掐住玉氏脖子,扫一眼走失六年过得如此落魄不堪的妹妹,自责和愤怒伴随着战场上的杀伐气焰源源不断溢出。

  玉氏双脚离地,面露痛苦,快要喘不过气了。

  一旁的丫鬟吓得双腿一软,没来得及跌坐于地,已经被一脚踢飞,当场吐血丧命。

  玉氏瞪大眼睛,眼泪顺着脸颊流下,全身上下都在发抖,太可怕了,这个人太可怕了!

  “老爷......”

  玉氏命悬一线之际,当家老爷终于赶来,额头冒着冷汗:“大将军手下留情!手下留情!”

  大将军冷哼一声,终于松手。

  来人正是许秧秧的渣爹许龄,此时额头正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。

  许秧秧没空认爹,看着晕死过去的母亲,连忙向容大将军求助。

  “舅舅,娘亲要大夫。”

  渣爹:舅舅?

  玉氏:大将军?舅舅?

  刚被老爷扶起来喘口气的玉氏扑通一声,跪了。

  她不是自己想跪,是腿软没控制住,如今交握在前的手也不停发抖。

  方才骂奸夫的人是容大将军!

  那痴儿管容大将军叫舅舅!

  后院妇人不得轻易出府,何况玉氏一个妾室,她未见过容大将军尊容,却知容大将军是何等地位。

  许龄此刻更是战战兢兢。

  容将军此人二十五年前从军,后遇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带兵出征,一路立战功成太子亲兵。

  征战第四年,容将军单枪匹马入敌营夺了前任南疆王首级,班师回朝那日受封大将军,名满天下。

  皇上登基,更是皇上心腹大臣,不然以他粗野四处得罪人的作风,那些弹劾的折子早送到皇上的勤政殿了。

  别说他一个吏部侍郎,身为六部之首的尚书大人都处处礼让此人。

  他知晓容将军走失了亲妹,可容将军对外不言芳龄,更不曾言其妹痴傻,否则他当年也不敢鬼迷心窍地把人哄入府。

  容雨棠虽说是个傻子,却生了一副文静的好容颜。

  他如何也不能把人同那凶神恶煞的将军想到一处去。

  真是大祸临头了。

  眼见着大将军抱起人要离开,许龄眼珠子一转。

  可不能让大将军把人抱走,到时不还回来,他可就失去一段好姻亲了!

  “大将军,雨棠伤势严重不宜挪动,麻烦大将军将雨棠抱到里屋去,下官立马派人去请大夫。”

  “不,下官亲自去!”


第4章

  大夫很快来了。

  许秧秧坐在舅舅怀里,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母亲苍白的面容,和长长的血痕。

  “大夫,窝娘亲怎么样?脸上会留疤吗?”

  大夫叹息道:“这么长的伤口,留疤是必然。”

  “哇呜呜呜呜......”许秧秧再也忍不住哭了,妈妈在现代已经遭遇一次毁容,为什么到了这里还要遭受一次?

  许秧秧伸手抓住大夫,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,抽抽搭搭地央求大夫帮帮娘亲。

  哭得成可怜了。

  再哭下去,大将军这颗心得碎!

  “治不好吾妹脸上的伤,本将军要你项上人头!”

  大夫脸色一白,苦涩着脸跪下来。

  他就是个平头老百姓,哪里来什么祛疤药,倒是皇宫里有淡化疤痕的膏药。

  皇室的东西哪是朝臣能享用的?

  许秧秧的眼泪如泄洪一般越发汹涌,虽没怎么出声,肩膀抖得一耸一耸的。

  这是伤心坏了。

  容大将军生了四个儿子,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女儿,手足无措地擦眼泪,结果越擦越多。

  “哎哟,别哭别哭了,不就是皇宫吗?舅舅去给你娘抢来,实在没有,还有你大哥。”

  “你大哥药王谷学医多年,要是连个简单的祛疤药都制不出,就滚出家门去!”

  “真,真的吗?能拿到祛疤的药吗?”许秧秧抽抽搭搭地问,两只眼睛泡在水里这一会,红彤彤,亮澄澄的。

  看得容大将军心一颗心像泡在水里,酸软得厉害。

  “当然!”

  “大夫,本将军妹妹其他伤势如何?”容大将军看着妹妹缠着厚布的手指,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。

  “外伤只需用一段时间药便能痊愈,倒是这内在,亏损严重,又寒气入体,想养好不容易,平日里吃些好的,也不能吃太多,先食清淡,再慢慢过渡荤食,且不能再受寒,再有一次,性命难保。”

  大夫由管事领着出去开药方,屋里剩下一躺着,两坐着,一站着的。

  许龄站着,如坐针毡,瞧见容大将军扫过简陋漏风的屋子,屋里除了一张床便是眼前的一张八仙桌和两根木凳,其他物件半点不见。

  他心头一跳,连忙道:“都怪下官忙于公务,疏忽了后院。”

  “来人,抱两床新棉被来,还有五姑娘的衣裳!”

  “大冬天的,屋里怎么不见一点炭火?立马给海棠苑送一筐炭火来!”

  点了炭火,屋里终于暖和。

  许秧秧也换了套厚厚的新衣裳,舅舅选的红色,说是喜庆,丫鬟又给梳了发髻,点上珠钗。

  外面罩着红色小斗篷,白白胖胖的,一双眼睛更是扑闪扑闪,像两把小刷子,扫得人心痒痒。

  容大将军没忍住在她脸上捏了两把。

  许秧秧的脸蛋不仅红了大块,眼里还闪着泪花,吓得容大将军连连道歉。

  许秧秧没想哭的,是这具身子过于娇弱,磕着碰着就红了,稍微痛点眼泪就忍不住要出来。

  哎......穿过来心脏病是好了,但怎么就得了个泪失禁体质啊?

  许秧秧忍不住崛起小嘴,容大将军如临大敌,赶紧认错:“舅舅错了,不捏了不捏了。”

  一个魁梧大汉,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,说话都轻声细语的,许秧秧忍不住笑了。

  她前世只是个被娇养在庄园里病秧子小姐,从没享受过来自亲爸的一丝疼爱和照顾,从前她以为自己并不在意。

  如今魂穿异世,终于尝到一丝被呵护的温暖,笑着笑着眼泪情不自禁淌下来,热热的。

  “吧唧!”许秧秧噘嘴在容大将军长着胡茬的脸上亲了一大口,两只小胖手紧紧环住他脖子,毛茸茸的小脑袋直蹭,“舅舅,窝好喜欢你鸭!舅舅,谢谢你!”

  “嘿,你这小女娃......”容大将军眼眶一热,摸摸外甥女的头,心道这娘俩得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啊。

  他看许龄这狗东西的眼神越发不善。

  “不过,舅舅你的胡子好扎人哦。”察觉到舅舅也有些伤心,许秧秧转移了话题,伸着下手去摸摸他的胡茬,确实扎手。

  “是吗?”容大将军也跟着摸了摸,“舅舅回去就刮掉,刚刚有没有扎到我家秧秧的小嘴巴?”

  “没有没有啦!”许秧秧眉眼弯弯地笑着,睫毛上还沾着莹莹的泪光,瞧着十分惹人怜爱。

  舅甥俩温馨相叙也没忘还跪在外头的玉氏里。

  冰天雪地里,玉氏正低头垂眸,身子不停发抖。

  不知是冻的,还是怕的。

  听见声响的玉氏抬头,泪眼朦胧地望向许龄,哀哀戚戚地唤了声:“老爷,大将军,妾身冤枉啊。”

  说着眼泪一颗颗点下来,我见犹怜。

  从前各位客官最舍不得她哭了。

  当初也是她这一哭,才从江南名伶到了云京吏部侍郎府里的姨娘,冠绝宠爱。

  容大将军:“哭哭啼啼什么样,把眼睛挖了,管不住眼泪的眼睛留着干嘛。”

  玉氏吓得生生把眼泪逼回去。

  许秧秧坐在容大将军怀里,颇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,扬着下巴哼哼两声。

  没想到吧,舅舅根本不吃这套!

  “再拿把匕首来,本将军非得在她这张丑不拉几的脸上划两刀。”容大将军可没忘记自家妹子脸上的伤口,伤他亲人者,他必双倍奉还。

  “老爷!”

  渣爹拱手作揖道:“将军,此等毒妇无需脏了将军的手,下官定会按照大将军吩咐剜其双眼,毁其容貌,并逐其出府,省得日后再对雨棠及小女行伤害之事。”

  玉氏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,她不是老爷最喜爱之人吗?

  舅舅没吭声,似乎并不满意。

  渣爹又连忙道:“其卖身契稍后呈给将军,随将军打发这毒妇去何处。”

  姨娘说好听了是妾室,实际上也是婢女,平日里要伺候嫡母的,多得当家老爷的青睐,下人才尊着点。

  卖身契是每个奴婢的命,转手到谁手里,她就得听谁的话。

  云京里那些惹怒老爷嫡母的姨娘,大多被送到烟花柳巷去,一辈子便玩完了。

  何况她膝下还有二女,自己没了,两个女儿的后半辈子会过得比往日的五姑娘还惨,往后更不会许一个好人家,依旧是为奴为婢的命。

  “不要,老爷,老爷我错了,老爷饶命,大将军饶命!”玉氏跪着身子上前苦苦哀求。

  许龄确实喜欢她美艳怜人的模样,可比起自己的仕途,区区一个妾室,杖杀都行。

  “来人,把玉氏关去柴房,再去寻主母取卖身契。”

  “难怪许侍郎升迁快,审时度势大义灭亲都让你占全了。”

  即使听出容将军是在嘲讽,许侍郎也只是笑着答应:“将军谬赞。”

  “老爷!老爷!不是我!不是妾身要害容姨娘和五姑娘,是......”


第5章

  玉氏哭喊到一半声音骤停,主母刘氏来了。

  刘氏身上未带卖身契,她是听下人禀报后急忙赶来的。

  来得赶巧,能堵上玉氏的嘴。

  刘氏凑过去提醒:“玉姨娘,你是希望把一双女儿牵扯进来,落得和你一般的下场?”

  玉姨娘闭上嘴,眼底的恨意夺眶而出,迟迟才压低声音警告:“你最好能保住我儿。”

  刘氏抬起手,帕子在半空中轻轻挥了挥,玉氏便被拖下去。

  刘氏竭尽平缓自己的气息,脑子里思索着对策。

  高门大户的后院里藏着最多的秘密,也最不能藏秘密,容大将军这么一闯,容姨娘与容大将军有亲的事已然传遍府邸。

  她只盼严惩玉氏能消大将军之怒,也盼容氏、五姑娘痴傻不记事,把堆雪人的事忘个彻底,把事揭过去。

  殊不知容氏、五姑娘的身体里早换了个芯子。

  而许秧秧正在琢磨着怎么和大将军舅舅讲堆雪人的事呢。

  有状不告王八蛋!

  许秧秧:“舅舅,寒气是谁?为什么要跑到娘亲身体里呀?”

  刘氏攥着手帕的手指紧了紧,总觉着五姑娘不是疯言疯语。

  容大将军耐着性子解释寒气入体的意思,刘氏便出来担责。

  “是妾身的错,妾身管教不严,让下面那些个不知好歹的奴才克扣海棠苑财物,害得容姨娘和五姑娘无厚衣、炭火御寒,请老爷责罚。”

  容大将军满眼讥诮:“你们真是两口子,推脱的理由都一样,一个忙公务疏忽后院管教,一个管教不严。”

  “既然管理不了后院就管住自己那不听话的肮脏玩意儿,实在不行就切了,别到处祸害人。”容大将军目光转到刘氏身上,“既然做不了当家主母,管教不了下人,干脆自请下堂。”

  刘氏最在意的不就是自己的主母身份嘛。

  舅舅还真是打蛇打七寸。许秧秧亮晶晶的眼里透着崇拜。

  眼看着事情要跑偏,她连忙把话题拉回来:“窝和娘亲不冷呀!衣服大大的,可是好多的,不冷不冷,只有堆雪人的时候冷。”

  “舅舅你堆过雪人吗?好好玩哒!”许秧秧回忆着原主死前的场景,小秧秧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摔在雪地里,大姐姐扶她起来,给她拍拍身上的雪。

  温柔地问:“秧秧要一起堆雪人吗?雪人若是和秧秧一样,定是很漂亮。”

  三姐姐:“对啊!痴儿,把你堆成雪人怎么样?”


  二姐姐:“痴儿,站着不许动。”

  “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你一下,窝一下,窝就变成雪人啦,娘亲来啦,娘亲要一起玩,娘亲也成雪人啦。”

  “窝站着,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把雪堆窝我身上,娘亲站着,姐姐们又把雪堆在娘亲身上,窝和娘亲就是漂亮的雪人啦!”

  完了完了。

  刘氏暗道不妙。

  这痴儿鬼门关走一遭竟然不傻了!

  堆雪人这事许龄不知情,眼下脸也黑了,而容大将军每听一句,脸色便黑一分,最后目光沉沉地问:“秧秧和你娘做了多久的雪人?”

  “不知道呀。”四岁小孩又不识数,许秧秧装得丝毫不露破绽。

  “天亮亮的,天黑黑的,天又亮亮的,窝好困好困,快要睡着啦,有人要把窝拖走,嗯......”

  “收,收,收尸!”小姑娘眼睛一亮,这是想起来了,下一秒目光又暗淡下去。

  “就这样把窝吵醒啦,窝又去把娘亲吵醒啦。”

  说到后面声音都小了,仿佛做错事一样低下头。

  嘿,演戏她其实也会一点的。

  容大将军猩红着眼,森森的寒意蔓延,他妹子和外甥女这是被冻了一天一夜,差点就死了!

  “许龄。”容大将军直呼其名,气急败坏指着他的鼻子。

  “去,把你三个女儿堆成雪人,一天一夜!”

  “大将军!那会死人的!她们年龄尚小......”

  “你也知道会死人!那本将军的妹子和外甥女呢?年龄尚小,最小的不是秧秧吗?”

  许秧秧的心脏猛然一跳,顿时感觉到针戳一般的疼痛,和身患心脏病时的疼痛不一样,这是一种伤心到极致的痛。

  是原主。

  是小秧秧在痛。

  她眼眶倏地红了,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滚下落,缓缓开口道:“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是你女儿,窝不是吗?”

  “爹,窝不是你亲生的吗?”

  “我......”

  “本将军只数三声,若不照做,我容家军踏平你侍郎府!你向皇上弹劾老子也不怕,容家没了老子,还有老子四个儿子,必将你许家一门赶尽杀绝!”

  刘氏两眼一抹黑,险些晕过去,想到自己女儿也身涉其中,堪堪才稳住:“大将军息怒,妾身照办。”

  玉氏膝下的双生姊妹罚便罚了,刘氏根本不在意,倒是自己的女儿,她得想法子减轻罪责。

  一见到女儿刘氏便焦急询问:“歌儿,你与娘说实话,昨日将容姨娘和五姑娘堆成雪人,是不是你的主意?”

  见事情败露,许玉歌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,又咬着牙关否认:“冤枉,与女儿无关,女儿只是从旁看着,动手的是二妹妹和三妹妹。”

  知女莫若母,刘氏并未信,郑重道:“说实话。”

  到底是个十一岁的女孩,许玉歌还是乖乖承认:“女儿只说了一句雪人若和五妹妹长一样,定是很漂亮,别的,没有了。”

  “真没有了?”

  “还,还弄了几捧在那痴儿身上,女儿不敢多弄。”许玉歌禀道,“娘曾教导女儿,凡惹人之事勿要亲自动手,避免惹祸上身,要学会假手于人。”

  刘氏长舒一口气:“幸好只是几捧,还有救,待会去了海棠苑,你只管朝容大将军认错,至于怎么认,娘教你。”

  “是。”许玉歌恭敬地行了礼。

  “还有。”刘氏望着女儿的目光逐渐深邃,“往后若是一开始不承认,那便打死不能承认,不松口方可置之死地而后生,一旦松口则前功尽弃,明白?”

  “女儿谨听母亲教诲。”许玉歌想了想,还是没忍住问:“那痴儿傻母真同容大将军有亲?”

  “何止。”提到这刘氏便咬牙切齿。

  当年容氏进府,即使容貌倾城她也不甚在意,毕竟是个傻子。

  生下来的也是个傻子,无论如何都撼动不了她的地位。

  现在不同了。

  两人有了容大将军这个靠山,不再是上不了台面的家世。

  方才她也瞧得真切,老爷想要容大将军这个靠山,连自己的宠妾都能弃之如敝屐,指不定要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。

  “歌儿,往后我们娘俩得注意着点,千万不能忤逆你爹,更不能得罪容氏和五姑娘,痴儿傻母什么的,背地里也不能再提。容大将军走失多年的妹妹便是容氏。”

  许玉歌大惊,又暗暗生气。

  往后这府里怕不是要以那痴儿为尊?


第6章

  母亲的药熬好了,许秧秧囔着要自己来喂。

  “舅舅来喂,你到床上坐着。”容大将军一手托着外甥女的小屁股,一手拿着药碗,到了床边把小秧秧放下,开始给妹妹喂药。

  “大将军,还是下官来吧。”

  一旁透明人似的渣爹坐不住要献殷勤了,舅舅根本没给机会,骂道:“本将军怕你下毒,更怕本将军妹妹看到你都不愿意醒过来。”

  “嗯嗯嗯!窝和娘亲不想见到你。”

  许龄皱眉,想拿出父亲的威严,奈何容大将军还在,只好歇了心思,面上尽量和善。

  往后得对雨棠母女好才行。

  容大将军继续喂药,舀一勺,吹两下。

  舅舅看着是个大老粗,照顾起病人来倒是细心熟练。许秧秧心想。

  “舅舅,窝和你说个秘密。”许秧秧趴在母亲身边,一只手撑着小脑袋说:“窝不傻,窝不想跟她们说话,只想和娘亲说话。”

  “那当然,我们家秧秧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孩!”

  这话听着有哄小孩的嫌疑,但许秧秧还是乐颠颠地笑着。

  容大将军看一眼笑得花枝乱颤的小豆丁,也跟着笑了。

  “你怎么不怕我?”

  “窝为什么要怕你呀?你是舅舅!全天下最好的舅舅哎!”

  这回轮到四十来岁的大将军花枝乱颤了。

  他回忆道:“你娘第一次见本将军,比你还大点,八九岁,看见我都吓得钻破柜子里去了。”

  那年他打了胜仗,加官进爵,终于能衣锦还乡,父母却已不在,却给他留了个小二十多岁的妹妹。

  妹妹是个胆小的,脑子又不大灵光,瞧他铠甲加身,又满身血腥怕得不行。

  他和老丁一块哄了整整一天才把人从柜子里哄出来。

  接着带回云京,住进将军府。

  “容大将军,老爷。”回忆被去而复返的刘氏打断,身后还跟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。

  “二姑娘、三姑娘已认罪前去领罚,至于大姑娘,还请大将军五姑娘网开一面。”

  刘氏看丈夫一眼:“歌儿是诚心夸赞五姑娘漂亮的,并无其他意思,况且歌儿走得早,对容姨娘五姑娘一直冻在雪里的事并不知晓。”

  “是啊。”许龄站出来道:“下官以性命担保,歌儿生性良善,断不会害人。”

  既然保不全所有女儿,无论如何也要保全歌儿。

  歌儿身为嫡女,府里是花了大量财力物力培养的,从未给府里抹黑,甚至美名在外,是府里一大骄傲。

  “五姑娘。”刘氏看向许秧秧,眉眼温和,透着一股子慈爱:“扪心自问,府里人人都称你为痴儿,是不是只有歌儿叫你名字?”

  “五姑娘天生不足易摔跤,是不是只有你大姐姐会亲自扶你?”

  这确实是。

  府中人人皆知的事,许秧秧也不会赖掉。

  她知道今天是拿许玉歌没辙了,便笑着点头:“对呀对呀,大姐姐最好啦。”

  说完她一阵反胃,没忍住yue了一声。

  容大将军:“秧秧你怎么了?”

  “就是恶心到了。”许秧秧笑盈盈望着刘氏母女。

  刘氏母女也非等闲,自然是瞧出来了,心里有气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。

  “爹,娘,是女儿的错。”许玉歌垂下眼眸,跪地道歉:“女儿身为长女,没有叮嘱好两位妹妹,更未曾设想此事后果,并在之后没去瞧一眼五妹妹和容姨娘。”

  “我没有尽到长姐之责,请爹、娘、大将军责罚,望五妹妹能原谅。”

  这检讨书念得这么好,肯定是不好责罚的,要是罚了,对舅舅的名声怕是不好。许秧秧撇撇嘴。

  容大将军思索片刻:“哦,既如此,那你就去雪里跪两个时辰。”

  相比之下,许玉歌处罚确实轻了,刘氏也算放宽点心,领着女儿出去。

  许龄也被赶走了。

  容大将军说:“本将军眼里见不得脏东西。”

  许龄笑着退下,出门脸色立马变了。

  比起从未亲近过的小女儿,许龄甚是心疼大女儿、二女儿和三女儿。

  “老爷,或许有一人能帮三位姑娘。”

  “谁?”

  “平南郡主。”

  平南郡主,便是容大将军的夫人。

  容大将军此人草莽出身,云京世家大族不喜,行事作风又十分粗鄙,嘴里的糙话专揭人短,从不给世家大族面子。

  亏得平南郡主与容大将军不同,是个懂礼识大体的,替容大将军在其中周旋,否则容大将军的名声早臭到茅坑里去了。

  “对!平南郡主,立马派人去将军府请平南郡主,若不在,便去镇国公府。”许龄宛若见到了救星。

  救星平南郡主在来时路上已然知晓是什么情况,面上看似平静,眼底雀跃的光,手上紧紧搅着的帕子,已然出卖她激动的心情。

  小妹找着了!

  小妹与她年龄相差甚大,她权当是养女儿长大的,堂堂将军府贵女,如今成了小小侍郎府的妾室。

  她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。

  刘氏心疼女儿跪坏了身子,没注意到平南郡主神色不太对,开口求了情:“郡主,五姑娘和容姨娘之事歌儿确实不知情,她一个小姑娘,若是在雪里冻上半天,只怕身子要伤了根本,郡主大人大量,饶过小女。”

  “将军罚她跪多久?”

  “两个时辰。”

  “区区两个时辰。胆敢伤害将军府贵女,本郡主妹妹,两个时辰便宜她了,再加两个时辰。”姜知蕴是正儿八经的将门出身,自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和英气,平南郡主这个头衔也是她参与南疆平叛挣来的。

  言语间的话从不容人质疑。

  “平南郡主!”

  “退下!”姜知韫一个冷厉的眼神过去,刘氏只得禁声。

  谁说平南郡主与大将军不同?

  这两人分明一样的护短!

  刘氏心里愤愤不已,还得赔着笑将人送至海棠苑,借口有事转身离去,一只脚忽然伸到她脚下。

  绊了她一个踉跄。

  幸好下人眼疾手快扶住,不然摔倒事小,郡主面前失仪怕是要挨责罚。

  故意伸脚拌她之人是平南郡主第四子,父亲官拜一品,外租家乃镇国公府,又是云京出了名的小霸王,怎能惹得。

  “容四公子。”刘氏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。

  “哼。”容惊春扬着下巴,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,转头屁颠屁颠去追他娘。

  母子二人刚进海棠苑,一眼便瞧见被容大将军抱在怀里白白嫩嫩的小团子,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你,乖乖的,声音软软的,可爱坏了!

  “舅母。”

  姜知蕴眼睛一亮,她做梦都想生个女儿,生到第四个还是逆子,差点没把她气死!

  容大将军笑呵呵道:“夫人,咱们家有......”

  怀里陡然一空。

  乖女儿已经被夫人抢走。

  容大将军:“......姑娘了。”

  许秧秧从一个怀抱到了另一个怀抱,挺突然的。

  “乖乖,叫什么名字?”姜知蕴盯着怀里香香软软的小团子,眼里满是慈爱。

  “秧秧。”

  “好的,乖乖。”

  许秧秧:“......”

  一旁的容惊春待在原地,他活了十年也没见过他娘用这样的眼神看他,更别提这么温柔地说话。

  他忽然来了危机感。

  这个妹妹怕是要不得!


第7章

  许秧秧察觉到一道危险的目光,顺着看过去,正好瞧见舅舅一巴掌拍在那人的后脑勺,呵斥道:“你那什么眼神,这是你妹妹,以后给老子护好了。”

  转头又做起慈父,笑容满面:“秧秧,这是你四哥。”

  “四哥好。”

  容惊春一脸幽怨地摸摸后脑勺,扬了扬下巴,十分冷酷地嗯一声。

  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,来自他亲娘。

  容惊春咬着牙关微笑:“妹妹。”

  许秧秧:“......”

  也不怪四哥看她的眼神不善。

  接下来的时间里,舅舅舅母坐在床边看母,商量着如何治好娘亲脸上的疤,以及养好娘亲的身子。

  许秧秧刘坐在凳子上和她四哥大眼瞪小眼,瞪得眼睛都酸了。

  她抬手揉了揉。

  桌子忽然被拍了一下,容惊春哈哈大笑,得意道:“你输了!”

  “吵什么,吵到你姑母休息了!”容大将军挥手又想给一巴掌,却扑了个空。

  容惊春迅速蹲下躲过一劫,于是再次得意地拍拍手:“本公子还能第三次被打不成。”

  这得瑟的小模样把许秧秧给逗笑了,顺着夸奖道:“四哥好厉害!”

  “这就厉害?你就见过本公子更厉害的。”说着将一盏温茶过去。

  “喏,渴了吧。”

  许秧秧心想这小屁孩也太好哄了。

  姜知蕴忽然问起丈夫:“许府另外两位姑娘你罚了多久?”

  提起这事容大将军便来气。

  他道:“一日,本将军还嫌少了。”

  “天黑便可,许龄毕竟是吏部侍郎。”姜知蕴提醒他,“这吏部侍郎是由皇上亲自提拔的,与其他官员不同,多少要给些面子。”

  “哼,我瞧着皇上平日里英明得很,怎么就瞎眼提拔这么个狗官。”

  辱骂天子可是大罪,许秧秧一愣,她知舅舅权势大,却没想到连皇帝都不怕。

  舅母更是没有责备,而是提醒隔墙有耳,声音小点。

  “不知道了吧?”容惊春道,“爹和皇上可是拜把子兄弟,皇上和爹亲着呢,比离亲王还亲。”

  许秧秧更加确定母亲是天选之女,拿了主角剧本实锤!

  “娘亲!”她瞧见母亲手指动了,急匆匆跑到床边去,要让妈妈睁眼就瞧见自己。

  “秧秧。”容雨棠睡了一觉,又吃了药,上了药,脸色好不少,只是唇色还未完全恢复血色,瞧着还是脆弱得让人心疼。

  容大将军放轻声音:“雨棠”

  姜知蕴坐在床边,握起她纤细的手,眼底含着点点泪花:“雨棠。”

  容惊春也跑过去喊道:“姑母!”

  “兄长,嫂嫂,惊春。”容雨棠一一唤着他们,在原主记忆里,大了二十多岁的兄嫂如父如母,待她好到恨不得捧星星送月亮的地步。

  “姑母!你认识我了?”容惊春惊诧道,“姑母你好了!”

  容大将军夫妻才反应过来,痴傻多年的妹妹已然不傻。

  容雨棠浅笑道:“因祸得福。”

  “嗯嗯嗯!”许秧秧点头如小鸡啄米似的。

  姜知蕴给她掩了掩被子,心疼道:“你这身子得好好补一补,其他事都有我和你兄长,不怕。”

  容大将军忽然想起一事:“前些日子北寒不是上贡了顶好的千年人参?改日我进宫找皇上拿淡疤的药膏,顺道把那千年人参搞来。”

  姜知韫:“说得轻巧,皇上把千年人参进献给太后了。”

  容大将军皱了一下眉,从太后手里抢东西可不容易。

  “不过......”姜知韫斜一眼丈夫,“离亲王回朝述职,太后怜他镇守北境辛苦,赐给离亲王了。”

  “这好办!”容大将军再次喜笑颜开,离亲王府和大将军府离得不远,两人还是故交,他有十足把握能拿到东西。

  “离亲王......”容雨棠小声呢喃道,原主记忆里是有这个人的,凌乱,但很多。

  “雨棠,你可还记得离亲王?”姜知韫细声询问,那眼神似乎夹杂着些许复杂。

  许秧秧直觉有事,连忙竖起小耳朵。

  姜知韫笑笑:“你说你要嫁便要嫁和你兄长一般厉害的人,那离亲王便是你心仪的人选。”

  许秧秧:“喔!”

  离亲王?

  她眨着眼睛看向母亲。

  容雨棠:“......”

  小小年纪便如此八卦。

  容雨棠伸手捏捏女儿的鼻子,满眼宠溺。

  “只是你怎么会嫁给许龄?及笄那日发生了什么?”姜知韫一直在调查当年之事,府中人询问个遍,也无人知晓。

  容雨棠在脑海中搜寻一遍,记忆很是模糊,想着想着脑袋传来阵阵疼痛。

  “头疼?那便不想了,不想了。”姜知韫宽慰道:“也不急于一时,先休养好身子。”

  “我只记得是许龄哄我入府的,那时我太饿了,才会跟他走。”

  “人贩子!”许秧秧义愤填膺,握起小拳头。

  容惊春也跟着握起拳头:“处死!”

  “我明日上朝就去弹劾许龄这狗东西!”容大将气啊,军虎躯一震,“大云律法,诱拐妇女儿童当处以极刑!不行,本将军等不及,本将军现在就去。”

  容雨棠:“等等......”

  姜知韫:“站住。”

  平南郡主发话,屋里顿时鸦雀无声。

  雄赳赳气昂昂的容大将军又折回来,眼里有点幽怨。

  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大虎。

  许秧秧抬手去拉舅舅的手,她手指太小了,只能拉着一根手指头轻轻晃晃:“舅舅抱!”

  有贴心小棉袄在,容大将军瞬间不委屈了。

  容雨棠笑笑,说话的声音还有些虚弱:“兄长,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娘俩不平,可我们没有证据,许龄可以说是见我可怜才接济我,后面又没有问出我的身世,只能纳我为妾。”

  姜知韫瞪一眼丈夫:“白白多活二十来年。”

  “那夫人你说怎么办?”

  “雨棠和乖乖还得在许府住一段时日,若是我们强行将人带走,理亏,只怕要被参上一本,你也知道这些文官嘴皮子多厉害”

  容大将军可太知道了。

  自古文官瞧不上武官只会舞刀弄棒,武官也瞧不上文官只有一张嘴,在朝上没少剑拔弩张。

  容雨棠赞同道:“不怕,如今有兄长嫂嫂在,我和秧秧不会再受委屈,没人再敢为难我们,脱离许府的事要从长计议。”

  绝不能让前世的事重演。

  当年匆匆忙忙想着脱离魔爪,被秧秧爸爸设计,落得个净身出户,没有抚养权,甚至没有探视权的下场。

  连女儿病逝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。

  上天让她和秧秧再续母女缘分,如何也不能邋遢这次机会。

  容雨棠捏着棉被的手紧了紧。

  事情便这么说定。

  大家一起用完晚餐,容大将军一家三口便回去了,天也黑了,许秧秧心想穿越来的第一天可算过了,终于可以睡个好觉。

  然,事与愿违。


第8章

  “小公子,他们怎能如此过分!往年好歹有筐碎碳,今年连半块碎碳也不给。”

  “今年又这般冷,该怎么熬过去啊。”

  古代的房子不隔音,许秧秧甚至听到小厮隐隐的抽泣声。

  许秧秧将巷子里的事告知母亲,不过隐瞒了小公子杀人的那段。

  母女俩起身,披上斗篷,提着灯笼来到清风苑敲门。

  吱呀一声,门从里开来。

  小厮眼里还噙着泪花,惊疑后抬手擦擦。

  白日府里发生的事早就传遍了,何况海棠苑在清风苑旁,如今府里人人皆知容姨娘的身世,属实不敢怠慢。

  “奴才见过容姨娘,五姑娘。”

  容雨棠柔声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“随安。”

  “随安。”容雨棠唤着他的名字,“我们院里有碳,你自己过去搬可以吗?”

  随安不可置信道:“真,真的吗?”

  “嗯,你跟我们来。”

  “随安。”小公子从屋里出来,目光落在焕然一新的小姑娘身上,已经不再脏兮兮的,而是崭新的罗裙加身。

  不过短短一日。

  “小公子,奴才可以过去拿碳吗?”随安询问道。

  小公子抬眸望向面前的母女,容姨娘朝他温柔地笑了笑,五姑娘步子往后挪了挪,像是怕他。

  目光再次落到温柔的容姨娘脸上,约莫成年人一指长的伤痕,生在出水芙蓉般的脸上,多少有些可怖,更可惜。

  小公子微微皱眉。

  容雨棠抬手轻抚自己脸上的伤,浅笑道:“是不是吓到你了?”

  许秧秧倏地走出来,站在母亲面前,圆溜溜的眼睛一蹬。

  要敢说是,她立马豁出性命咬过去!

  凶巴巴的。

  可是顶着这么个粉嘟嘟的脸蛋,似乎没什么说服力。

  小公子移开视线,对随安点头,随后道谢:“多谢姨娘。”

  “不客气。”容雨棠道,“秧秧,你先留在这里陪哥哥,娘亲和随安去拿碳。”

  “哦。”许秧秧不情不愿的,对面前的小公子始终保持着防御状态,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,寻找他放匕首的地方。

  两人面对面站着,皆是沉默。

  “在这等我。”小公子丢下一句话,转身回屋里去。

  许秧秧探着脑袋看去,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。

  她拢了拢斗篷,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等着,时不时用手指在雪地上画画。

  远远看着,像雪地里长出的一朵小蘑菇,脑袋时不时这边歪一下,那边动一下。

  摇摇晃晃的看得人心头直颤。

  小公子放轻脚步,到她面前蹲下,许秧秧都没听见。

  “给。”一只瘦弱的手伸到眼前,掌心中躺着一个小玉瓶,圆圆的。

  手指上挂着一条红绳,红绳绑着的是一盒点心,许秧秧吸了吸鼻子,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。

  再闻闻,又有些中药味,好像是圆瓶子里飘出来的。

  许秧秧抬头,两人挨得近,砰一声撞到了对方的鼻子。

  亏得小公子下盘稳,没摔。

  许秧秧:“!!!”

  完蛋完蛋,他不会掏刀子捅人吧?

  “没事吧?”许秧秧赶紧伸手去摸摸他的鼻子,长舒一口气,“幸好没坏,没坏就好,没坏就好。”

  可还是撞流血了。

  小公子将东西匆匆放在她手上,捂着鼻子转身离开,走着走着小跑起来。

  容雨棠和随安抱着一筐黑炭回来,却不见小公子,便问了一句。

  许秧秧:“他回去了,窝们也回去吧娘亲,随安哥哥拜拜。”

  随安看了眼手里的炭,又看向五姑娘的背影,耳边还回响着那句甜甜的随安哥哥。

  跟着小公子在府里待了四五年,便受尽四五年的冷眼相待,何曾受过今夜这般恩惠与友好。

  顿时热泪盈眶。

  随安一边用捡来的枯柴燃炭,一边高高兴兴道:“容姨娘和五姑娘可真好,尤其是五姑娘,生得真讨人喜欢。”

  话音刚落,一道恶狠狠的视线直线射过来。

  随安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,只管闭上嘴,安安静静燃炭。

  许秧秧回去便拆开油纸,甜腻腻的香气更加浓烈,里面包裹着的是麦芽糖。

  今早她在巷子里见到的麦芽糖。

  为什么送她麦芽糖?

  又打开小圆瓶,里面是白白的膏体,散发着药香味,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。

  不知道的药她不敢胡乱用,随手丢进木屉,转手拿起麦芽糖,吧唧吧唧吃起来,还不忘分给妈妈吃。

  “娘亲不吃,秧秧也要少吃点,这里不好刷牙,小心蛀牙。”容雨棠捏捏女儿的小嘴,“用茶水漱漱口,该睡了。”

  “好哒!”许秧秧很听妈妈的话,漱完口后乖乖躺进被窝里,期待着睡个好觉。

  结果梦里全是巷子口小公子杀人的画面。

  梦里要血腥得多,巷子口血流成河。

  许秧秧吓病了。

  晨间,容雨棠摸了一下女儿额头,很是烫手,整张脸烧红彤彤的,像熟透的西红柿,轻轻戳一下感觉皮就要破了。

  此刻睡得死死的。

  容雨棠来不及披上衣服便着急忙慌地去找大夫,幸好昨日给她看病的大夫还府中。

  “秧秧不知怎么就发烧了,浑身都很烫。昨晚我们出去一趟,穿得很厚,不可能冻着。睡前她吃了麦芽糖,如果麦芽糖坏的,也只会拉肚子,怎么会发烧呢?”

  “待老夫瞧瞧。”

  “如何,大夫?”

  “惊吓过度,吃副退热的药便能好,只是五姑娘年龄尚小,夜里少出去罢,免得又受惊吓。”

  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容雨棠提着的心总算落下,按着大夫的吩咐用毛巾给女儿降温,大夫去煎药。

  大夫前脚跨出院门,便听到旁边的清风苑院门砰一声关上,像是出了什么急事。

  随安匆匆忙忙跑进里屋,没来得及行李礼便道:“小公子,不好了不好了,五姑娘病了!”

  “我方才听容姨娘同大夫说,好像是因为吃了麦芽糖!”

  小公子闻声皱眉。

  “病了?”

  “对啊,大夫都去熬药了。小公子,你要去探望五姑娘吗?哎!你拿剑做什么!”随安瞧着小主子拿剑往外走,吓得眼珠子都瞪圆了,这到底是要去看五姑娘还是去杀五姑娘啊?

  他战战兢兢跟着,小公子却是从后门出去,来到卖麦芽糖的摊贩门口,一剑挑了摊子,剑指麦芽糖的摊贩道:“你的麦芽糖不干净,害了人,该死。”

  随安身子一僵,又要杀人?

  还有,小公子,您对五姑娘是不是有些太护了?


第9章

  大云皇宫。

  早朝散去,容大将军瞧着许龄同各位同僚相谈甚欢,凶狠的眼神朝那边看了又看。

  同僚瞧见了道:“许大人,你是怎么惹到这杀神了?上朝那会本官就瞧见容大将军看了你几眼,那眼神可称不上和善,本官都怀疑容大将军要弹劾你。”

  “本官可劝你,再不喜这莽夫面上也尊着点,且不提你官位较他低,咱们大云边防安危还靠着他。”

  “是,下官知道。”许龄干巴巴地笑笑,不敢去看容大将军,埋头匆匆离去。

  不远处一身穿紫色朝服,腰佩金鱼袋的中年男子将一切尽收耳中,迈着步子朝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容大将军走去。

  说吹胡子瞪眼似乎不够贴切,也不知道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抽了什么疯,今日竟将胡子刮了个干净,瞧着多了丝贵气。

  单看样貌,容大将军年轻时就不比世家公子差。

  后又娶得云京双姝之一的平南郡主,膝下之子更是一个塞一个出色。

  容貌出色,本事更是出色。

  “容大将军,许大人怎么你了?你这胡子......”

  “离亲王。”容大将军一见到来人,收了身上的戾气,也没正经回答人问题,只道,“待我去勤政殿走一遭,你且在宫门口等我。”

  离亲王微惑:“何事。”

  容大将军:“结伴回府。”

  说完大步流星朝勤政殿去,正德公公瞧见人来,眼里眯着笑:“说曹操曹操到,皇上,容大将军来了。”

  “皇上找本将军有事?”

  “有事谈不上,朕便是想问爱卿,爱卿这胡子?”皇帝提笔的动作一顿,抬头看向来者,温和的脸上含着笑,早朝那会他便想问了。

  三十岁后,容大崇多宝贝自己那胡子他是知晓的,平南郡主都未曾说服于他。

  “剃了,怕扎到我宝贝外甥女。”

  “外甥女?”皇帝放下手中之笔。

  “臣妹找着了,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娃,臣来找皇上,便是想跟皇上要瓶祛疤的膏药,臣妹的脸让许龄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妾室划伤了脸。”容大将军皱起眉,又在暴露边缘。

  听到许龄的名字,正德公公瞧了皇上一眼。

  皇帝垂眸重新执笔,道:“这与许爱卿有何关系?”

  “许龄那狗东西,欺臣妹痴傻,哄她进府里做了侍妾!”容大将军拳头紧握,眼珠子一转,若有所思看向皇帝,“皇上,要不您下个旨......”

  “唉哟!皇上您是怎么了?”正德公公高喊一声,正好打断容大将军的话。

  这会皇上一只手撑着额头,紧紧皱着眉,似乎头疼得厉害。

  正德公公急急忙忙跑过去搀扶着:“皇上您是不是头疼病又犯了?刚才还好好的呢。”

  “来人呐!来人呐!快传御医!”

  “皇上......”

  “容大将军,皇上头疼病犯了,大将军若有什么事改日再来罢。”

  容大将军皱着脸,怎么说疼就疼了?

  眼看着正德公公将人扶到后面去,他不得不作罢。

  片刻后,坐在勤政殿屏风后软塌上的皇帝抽开撑着脑袋的手,脸上并无半点病色,询问道:“走了?”

  正德公公弯腰禀道:“走了。”

  皇帝瞧他一眼:“反应倒是挺快。”

  “多谢皇上夸奖,都是老奴该做的。”正德公公始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,他既是皇上近侍太监,自当为皇上排忧解难。

  “听容大将军之意,大将军找了多年的妹妹一直在云京,还是许大人府中的侍妾,容大将军甚是不满,欲求皇上下旨呢。”

  “皇上,容大将军是将妹妹当女儿宠的,改日怕是还会再提。”

  皇上浅浅嗯一声,思索片刻道:“往后大将军求见,便称朕身子不适。眼下不能满足他此事,祛疤膏药的事便要满足,晚些去找赵贵妃要两瓶,你亲自送到大将军府去。”

  “老奴遵旨。”正德公公眼珠子转了转,笑道:“皇上今日驳了容大将军,是为小殿下吧?小殿下日后若知,定会感激皇上的。”

  默了默,皇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,目光晦涩道:“将军的妹妹竟在许龄府中,是他的造化。至于许龄哄骗容大将军之妹一事,还得听听许龄怎么说。”

  “老奴领命,这便传许大人入宫觐见。”

  ......

  许府。

  许龄前脚入府,后脚平南郡主携子前来,身后跟着一溜的婢子,个个身姿挺拔,面冷不语。

  随后出府,他又在马车上远远瞧见容大将军和离亲王打马而来。

  他额头的汗擦了又擦,今日这府里还真是“蓬荜生辉”。

  幸好皇上召见,不然又要和这莽夫周旋。

  只是皇上秘密召见,命他低调入宫不得泄露行程,怕是容大将军没能在皇上面前如愿。

  想来是沾了那位小殿下的光。

  许龄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府门,放下车帘,正好与容大将军离亲王二人擦肩而过。

  容大将军下马,直直往海棠苑的方向去,根本顾不得外男不入内院的规矩。

  离亲王则不同,先是见了许府的当家主母刘氏,言明自己是来探望旧友,由刘氏亲自领着去。

  刘氏这两日心力交瘁,女儿卧病在床,玉氏膝下两女奄奄一息,她得提着心好好照顾,不能让人捏住她这个嫡母的把柄。

  况且,玉氏两女留着有大用。

  手下无兵,再机智也寡不敌众。


  “离亲王,妾身府中还有事,告退。”刘氏自行禀退,走前还望了一眼海棠苑从前破败蜘蛛结网的门匾,今早已然修缮,连字都是金墨写的,心里燃起丝丝的嫉妒。

  离亲王注意到刘氏眼神,顿时促狭着墨一般的眼。

  吱呀,门从内里打开。

  一名婢女恭敬道:“离亲王。”侧身让其进去,转而闭门落锁,省得许府里一些不知所谓之人扰了主子们的安宁。

  海棠苑极小,院子里走十来步便能到里屋,里屋的门开着,八仙桌上平南郡主正襟危坐,目光却紧盯着一处。

  容家四公子一会坐,一会站,一会探头去瞧什么,后脑勺生生挨了母亲一巴掌才坐老实。

  容大将军双手叉腰,眉头皱得紧紧的,嘴里细声细语哄着床上的小人儿,生怕说话声音大点人就碎了。

  “离亲王。”

  “平南郡主。”

  两人颔首点头,打了招呼。

  容大将军闻声转头,见着人后开门见山道:“离亲王,东西呢?”

  离亲王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,飘着淡淡的木质香。

  容大将军迫不及待拿去,交到婢女手里:“赶紧拿去煮了,给本将军妹妹和外甥女,好好煮,别煮坏了啊。”

  前头那语气像煮萝卜白菜一样随意,后面那语气又小心翼翼的。

  婢女领命下去。

  离亲王这才看向多年未见的容家妹妹,一支素钗斜拆去发间,身着碧山之色,侧坐也床前,葱白纤细的手中握着一只玉碗,另一玉手轻轻舀着汤药。

  舀一勺,便放在唇边吹一吹。

  唇色浅淡偏白,还在病中。

  冬风从微开的窗缝中吹来,像只冰凉又温柔的手轻轻拂开容家妹妹脸上垂着的几缕墨发,露出半边微白的侧脸。

  黛眉微蹙,似有浓郁化不开的愁苦,瞧得离亲王心里一紧,不禁泛起丝丝缕缕的心疼。

  曾经唤他时还细声细语的小姑娘,如今已嫁作人妇,日子还过得这般清苦。


第章

  容雨棠闻声转头,与离亲王的目光撞了个正着。

  冷风再次拂起容雨棠另一侧的发丝,露出脸上略带狰狞的伤疤。

  离亲王第一次在大将军府见到容雨棠时便知道,她长开了必然是名弱柳扶风般的绝色美人。

  若不是脑子不灵光,后又走丢,只怕及笄那日便是名动云京城之时。

  如今脸上留了伤,也无法掩盖倾城之色,反而平添一分怜人的美。

  似水如波的眸子凝着你,你的心头都要动一动。

  离亲王有些怔愣。

  “雨棠见过离亲王。”

  声音也这般婉转。

  确实长大了。

  离亲王面上不动声色地点头,忽然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,瞧他时闪着盈盈的光,还朝他眨巴眨巴眼睛,似乎在让他过去。

  他略微疑惑,还是迈了步子过去。

  许秧秧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个和母亲现代年龄相差无几的男人。

  身材修长高大,浓眉大眼,模样生得英俊不说,身上自带的那股沉稳矜贵的气质。

  叔圈天菜啊!

  她和娘亲穿过来两天了,按照套路,娘亲的正牌男主是时候现身了。

  “秧秧?”容雨棠看女儿一副见到帅哥就两眼发光的模样,顿觉有点好笑,又觉得对人不礼貌,细声提醒道,“秧秧,这是离亲王。”

  什么离亲王,这是她爹啊!

  “爹!”许秧秧不小心喊出口。

  “噗!”正在喝茶的父子俩一个大对喷,谁的脸上都没一块干的。

  离亲王脚步一顿。

  容雨棠端着药碗的手一抖,药差点洒出来,离亲王眼疾手快地伸手托着,连手带药碗一块托住。

  他这才发现,容雨棠的手十分清瘦。

  “没事吧。”

  手背上覆着宽厚的掌心,肌肤触着肌肤,温度源源不断传入容雨棠的手,微微发烫,烫得嘴巴说话都不太利索。

  “没,没事,多谢离亲王。”

  “喔!”许秧秧从被窝里抽出两只小肉手盖在小嘴上,惊讶之余都是吃瓜的神情。

  看来她猜得没错哦!

  一屋子人都不太冷静,除了平南郡主。

  平南郡主扫了眼床前的两人,眸光闪了闪,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,并未说什么,只是抬手示意婢女赶紧拿手帕给这落汤鸡似的父子俩擦擦脸。

  净丢人。

  “不好意思,童言无忌童言无忌。”容雨棠连忙朝离亲王道歉,离亲王点头表示无事。

  容大将军坐不住了,帕子在脸上胡乱擦两下,跑到床边对许秧秧说:“舅舅知道你不喜许龄那狗杂种做你爹,舅舅也不喜,咱们可以不认许龄,但你也不能胡乱认爹知道不?”

  说着目光躲闪地看了好几眼离亲王,似乎有些话不好当面说。

  那就背对着离亲王,说小点声。

  虽然离亲王和他多年好友,也是敌不过亲妹子终身大事的。

  “离亲王......”容大将军凑到许秧秧耳边,小声又小声地说:“太老了。”

  许秧秧这才想起来娘亲现在二十出头,离亲王确实老,但她娘亲实际年龄三四十啊。

  再说了,郎才女貌的老夫少妻多好磕。

  不过现在确实还不能喊爹,这个时代乱喊惹出绯闻来,娘亲不得浸猪笼。

  她也要好好考察考察。

  “离亲王好呀。”许秧秧眯笑着眼睛,声音软糯糯的,脸蛋红扑扑的,像个冬日里的水蜜桃般,十分惹人喜爱。

  司徒元鹤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。

  “好生养病,若是缺什么药材,只管命人来王府寻我。”

  容雨棠张嘴欲拒绝,被兄长抢了先。

  “好啊,在下替吾妹和外甥女多谢王爷了。”容大将军爽朗地笑两声,眼睛里闪着一股精光。

  离亲王手里的名贵药材不比太医院少啊。

  他高兴地想抚两下胡子,摸了个空,下一秒乐呵呵转身去让外甥女摸摸他的下巴看看还扎不扎。

  扎倒是不扎了,就是小手掌摸来摸去有点痒,逗得许秧秧咯咯直笑。

  “不扎啦不扎啦。”

  说着打了个哈欠,小嘴张得大大的,打完了眼睛水蒙蒙的,可把一众人稀罕坏了。

  “秧秧刚喝完药,让她再好好歇会。”容雨棠和众人从里屋出去,坐到八仙桌前,一个白色药瓶推到她面前。

  容大将军:“这是我从皇帝那要来的,早晚往脸上敷一次,敷厚点好得快,没有了我再去找皇帝要。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城竹兄弟三个,等城竹回来,让他配一下更好的去疤痕的药,保证你的脸很快痊愈。”

  容雨棠收下药瓶,摇头道:“不麻烦城竹,我用这个便好,许龄不想放我们母女走,毁容的脸或许能保住我。”

  保住我的清白。

 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点了点头。

  倒是司徒元鹤有些愕然,转而一想,入府这会儿他已察觉容家妹妹不再痴傻,不愿再与许龄亲近也是正常。

  这也让他更加确信容家妹妹入许府非她本意,想必是被许龄哄骗了去。

  思及此,他微微蹙眉。

  容雨棠注意到了,目光在他脸上稍稍停顿片刻,司徒元鹤抬眸,两人的目光再次交织。

  不知为何,他的心头又是一跳。

  瞧见容雨棠收回视线侧头,他心里又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来。

  许秧秧睁开眼睛时,已是日暮时分,正迷迷糊糊着,就被一件大氅裹住,舅舅抱着她坐到桌前去。

  饭菜的香味直往她鼻子里钻。

  眼睛瞬间就睁开了,盯着桌上热腾腾的菜肴直吞口水。

  “馋成这样,先把参汤喝了。”平南郡主亲自端着碗亲自喂,容惊春在旁边看得直嫉妒,筷子一下又一下插进白米饭里,仿佛在泄气。

  容大将军瞪了儿子一眼。

  容惊春轻哼一声,面前多了碗热汤,他抬头就瞧见姑姑在朝他温柔地笑,唤他名字也温温柔柔的。

  “姑母。”容惊春险些热泪盈眶,还是姑母疼他!

  “咦,离亲王呢?”喝了好几口参汤的许秧秧才缓过神来,小脑袋还往外面探了探。

  容大将军放下筷子:“秧秧就这么喜欢他?”

  平南郡主笑道:“就这么想让离亲王做你爹?”

  许秧秧笑呵呵看了一眼娘亲,连忙道,“不说啦不说啦,再说娘亲要脸......唔!”

  嘴里忽然被塞了一块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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